时值在学校的第四个年头,课程已经很少了,几个学生都在为了前途奔波。方千在一家洋行里做了翻译,卢相沧则是为了不回老家找了一个账房。至于宋麒,关了报纸之后也去了一家机械厂做工程师——他以前就不打算接他父亲的生意,如今更不能接了。
“宋麒!”方千从自家车窗里探身出去喊了一声。
下班时分,人潮汹涌。人群里一道身影听见这声喊,短暂地停顿了一瞬,而后便加快脚步,试图重新混入人流。
然而混入人流这事也不是主观想混就能混进去的,宋麒个子太高,又穿一身暗纹的深色宽领西装,因着气温渐热而没有系扣,实在是稳中带骚得太过显眼。
“我不大习惯他不穿那套旧学生装,”方千推开车门,一边追一边和卢相沧道,“他稍微换件衣服,一身资产阶级的狼狗味就藏不住。他们经商起家的与我们这种从政的真不同。”
“听说他工作的那机械厂里有许多英国工程师,”卢相沧说,“他也是入乡随俗,我也是入乡随俗,大家都在适应工作环境。”
“不要碰瓷了。”
街上人多得行走不便,然而方千和卢相沧还是迅速跟上了他的步伐,终于在他进公寓大门前将他捉拿。
“停下停下停下……宋麒!”方千少被人这么甩脱,追得一肚子恼火。卢相沧怕她当街发作,立刻替她指责道:“宋麒,你没必要总这样躲着我们!”
“躲着”这两个词不好听,宋麒终于放缓了步伐,回头看向他们。仍然是一双漆黑的眼睛,但神情比先前稳重了太多,也带了一些冷漠。
“我真受够了,”方千按耐不住地发作到,“你现在犯得着和我们这样划清界限吗?好歹做了四年同学,也一起办过报……”
“别提报……”身旁的卢相沧小声提醒,方千才适时闭上嘴。
那份报纸可真是一切的源头。他救游家的姨太太被抓是为报筹款,带于家的二小姐扫盲是凭报插画。到去年锒铛入狱,也是因为在这报上登了不该登的内容。
孟老师先前就说了,宋麒这无法无天的性格,早晚摔个大跟头,到最后还真因为这报纸摔了一跤。当时除了他之外,几个报社的学生都被巡捕房带走审问,好在大家都很快就被放了出来,只有宋麒因为他爸那位商界对头推波助澜,受了一个月的牢狱之灾。
宋麒并没有对他们提起狱里的事,事实上,他出来之后,就没有和他们提起过任何事,他尽量避开和他们更多的交集,以免有警察来搜查他时,再度将这些以前的朋友卷进去。
“我们不就是进去几天吗?”方千说,“就算你内疚,也没必要……”
“我不是内疚。”
太久没听见宋麒的声音,他忽然一张口,倒是吓了方千一跳。她抬起头,看见宋麒垂着视线打量片刻她与卢相沧,继续语调平稳地说:“你们没必要知道,回去吧,别再来找我,也别叫人看见你们来找我。”
“哎……哎!”方千跺脚。她看宋麒没有回头的意思,只能不管不顾地喊:“游家那位姨太……和我说,她厂里最近有绍兴来的女工,和她提起游家上个月夜里起火……”
宋麒终于在公寓门前顿住脚步。
“于家像是也出了事,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乡里的,她知道的就不清楚,”方千说,“曼颐会不会有事?”
她说别的宋麒都不停,只有说于曼颐的时候,他好像能听进去一些。方千和卢相沧对视一眼,继续说:
“我们洋行里有一些回国的留学生,都是毕业就和家里毁了婚约,想在上海找受过教育的学生做妻子。我总想,曼颐那位表哥会不会也做这种事?我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,她有联系过你吗?”
“听她描述,她那表哥人品尚可,应当不会像你同事。”
宋麒愿意和她多说话,方千已经很欣慰,尽管他这话每个字都在把对话导向结束。三个人又沉默着对峙了片刻,宋麒终于回头道:“我会写一封信去镇上邮局向那位小邮差询问,你们快走吧,不要在我这儿多留了。”
“你怎么总赶我们?”方千刚看到一点曙光,又受到了宋麒的驱赶,她何时被男人如此驱赶,都是男人上赶着她的,“要是曼颐真碰到难处来找你,你莫非也要这样赶走她?”
“照赶不误,”宋麒这样说着,语气已经缓和了,“快走吧,我收到回信会告诉你们。”
方千家里的汽车经过不少拥堵,总算在这时赶上了他们三个路人的速度,停在了公寓楼门口。方千抱怨着和卢相沧回身上了车,公寓楼前终于只剩下了宋麒一人。
他目送那辆轿车离开,转向门前一位坐在窗户后面的老人,问:“今日有警察来找我吗?”
“没有的,宋先生,”那老人立刻说,速度快得像在掩饰什么,“没有警察来找你,没有任何人找你,我一直在这门口,我都盯着的。”
宋麒看起来松了口气。电梯这几日坏了,又一直没人修好,他只能脱了外套又挂在手臂上,沿着楼梯一层层地爬上去。
爬到第二层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,到了第三层这种感觉更甚。宋麒站定脚步往楼上看,嗅见封闭的楼梯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。
这到底是什么现世的报应,比雷劈都要快。在一楼说着“照赶不误”的宋麒,三步一转弯,就看见蹲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个紫色补服精。
至于于曼颐,于曼颐本是对这场重逢有一番出于理智的计划,她计划中的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演技,她甚至为自己无法召之即来的眼泪而苦恼了一会儿。
但当宋麒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,她忽然控制不住地眼窝一酸,迅速积蓄的眼泪没有半分虚假,比直接落下来还让人心酸。
宋麒一脸意外地在她面前站定,因为事发突然甚至显出一些无措。而于曼颐咬了半天嘴唇,终于在对方蹲下身与她平视时,把那句本打算靠演技说出来的台词,每一个咬字都灌了厚重的情绪。
“宋麒……”
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,好像又看到了那场烧毁一切的火,姑娘坟上浓重的雾,冥钱燃起的青色的烟,还有运河上空看不到尽头的星河。
“宋麒,”她忽然伸出手臂扑了过去,“我受了,好多好多委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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